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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不容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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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五當天,水府一家人其樂融融,在家裏吃了頓餃子。除了鐘離冼夫婦外,襄王府一家都沒有進宮赴宴,水雲天遂邀請他們到家裏來。餃子是一家人一同包的,待到端上來的時候,一下子就能分辨得出哪一個是誰包的。阿桑妲一家都是長在大漠上,慣不擅長這些,是以都包得形狀各異。不過,更慘的怕是鐘離冰所包的,才一下鍋,便全都散了。水雲天哭笑不得,只道:“這樣也好,餃子湯裏還有了些許鹹淡味兒了。”鐘離冰吐了吐舌頭,又搔了搔頭。

才用過午飯,鐘離瑉和水雲卿便準備啟程北上了。水雲天不禁怪他們也不多留些時日。水雲卿卻說:“再晚,就趕不上鄔川的十五燈會了。”林瀟打趣他們年齡越大,反而越是少年心性。

“你們不是去過好幾次了麽!”鐘離冰對著父母發牢騷。她印象中兒時就同他們去過五六次了。冬天裏的鄔川冰天雪地的,不過有燈會的熱鬧,也不覺得冷。

鐘離瑉道:“每一年都不一樣,你不記得了?”

水雲卿又逗引道:“你若是想去,便去收拾東西,咱們即刻就出發。”

“我才不去呢!”鐘離冰抱起雙臂,硬是不接招。

鐘離瑉打趣道:“阿逆心中有了牽掛,自然是不宜遠行。如此,只好勞煩靖遠兄多費心了。”

“你們快走吧!”鐘離冰忙不疊將父母推出了門。

送走了鐘離瑉夫婦,水杉靜靜坐在書房,悠閑地品著新到的極品鐵觀音。

年前的焦灼和年中的悠閑,水杉的狀態覃曦一切都看在眼裏。他雖從小同水杉一起長大,既是水杉的好友又是他的貼身護衛兼管家,可對於超越生意之上的事,他是不了解的。對於水杉的態度,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水杉又斟了一杯茶,遞給覃曦:“你要不要也嘗嘗?”

覃曦倒是心直口快:“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喝鐵觀音。”

水杉也不留情面:“我當然知道你不愛喝,我就是跟你客氣客氣!”

“少爺!”覃曦無奈地笑了。

“哈哈哈……”水杉笑了起來。

覃曦問道:“火燒眉毛的事,已經解決了?”

“沒有。”水杉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既然解決不了,那有什麽好擔心的?”

“你得了高人指點?”覃曦不解。

“我是得了高人指點,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了。高人的話,耐人尋味,我也是近來,才想明白。既然已入死局,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現在要做的,只是沈住氣而已,我越是沈得住氣,最後,爭取到的利益就越大。”

“是……水家的利益?”

“是。”

宮裏的宴會還未開始,恰也是一場餃子宴,這在宮裏是難得一見的。

阿米拉初來乍到,一些夫人、小姐存心想給阿米拉難堪,甚至連晟王妃也跟著摻和,但阿米拉的從容淡定令她們碰了個軟釘子。任誰也沒想到這個在她們心中來自蠻夷之地,未經教化的所謂“王妃”,竟是上馬能同夫君共赴戰場,下馬能在宮中禮數周全。如此這般,竟也有不少人生了羨慕和嫉妒,畢竟,便是親王正妃,也難有像阿米拉這樣,能同夫君並肩而立的。

祺王妃李氏倒是對阿米拉友善,因著是對祺王府的口碑早有耳聞,鐘離冼和阿米拉便順勢與祺郡王夫婦多接觸了些。四人年齡相仿,便多了些話。祺王妃給阿米拉說了許多詩書、繡樣、吃食,兩個年輕女子很容易便聊到一起。

祺郡王和鐘離冼在前並肩走著。祺郡王道:“我見過令尊和令兄,對那年端陽大宴上令兄的風姿印象尤為深刻。那時候我才十四,想想真是對伊賽的騎射心向往之。方才相談兩句便覺得與你甚是投契,兩位王妃倒也投緣,不知你可願交我這個朋友?”

鐘離冼笑道:“求之不得。”

祺郡王道:“其實我很佩服你。你莫嫌我說話直了。一方領主當真難有你這般決斷。率部歸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既要背子民罵名,又要遭同僚側目,非常人能夠承受得起。當然,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我自然希望父皇有更加廣闊的領土。但我最佩服的是你那個說法,對於一個民族,真正的瑰寶是它的風俗禮樂。竊以為這個觀點,頗有遠見。我在你的年齡,卻不及你的決斷,自愧不如。”

鐘離冼道:“祺王謬讚了。其實我總覺得一切決斷還是始於利益,若不是看到了最大的利益,不會下這樣的決定。”

祺郡王思索片刻,會心一笑:“那麽如果我沒料錯,襄王是為伊賽一族爭取最大的利益,而非是伊賽汗國了。”

鐘離冼笑道:“現下已經沒有什麽伊賽汗國了,祺王慎言吧,既然交了我這個朋友,可莫要置我於險地了!”

“哈哈哈……”祺郡王笑了起來,“原是我失言了,向你賠罪。”

“對了。”鐘離冼話鋒一轉,“你我的府邸雖不在一條街上,卻是中間只隔了一條巷道,倒也算是有緣。”

祺郡王略想了想,恍然笑道:“果然如此,不想你初來乍到,倒是已成竹在胸。”

鐘離冼道:“原沒有特意留心,是冰姐姐說與我的,我的府邸背向祺王府,南北與李府、靳府相鄰。”

“冰姐姐……可是令嫂?”祺郡王又回想片刻,“去年萬壽節曾與之有過一面之緣,當真是個奇女子。襄王府果然人才輩出。”

鐘離冼謝過了祺郡王的讚譽,又道:“你我今日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擇日我當去府上拜訪。聽說祺王對兵法頗有建樹,可莫怪我順你幾本書走。”

祺郡王道:“當然可以!雖說千金難換我一本好書,但千本好書也抵不上一個摯友!我還有許多騎射之事要向你請教,祺王府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翻墻過來,也歡迎!但你也得做好我隨時翻墻過去的準備啊!”

“這是自然!”鐘離冼爽快地應下。

二人不久便勾肩搭背,爽朗地大笑起來。

“以後若無外人,你可喚我‘阿瑾’。”

“好!叫我‘阿冼’。”

在大部分人都對鐘離冼側目的時候,祺郡王卻與他真誠相交,他心中不禁又是感動,又是欣喜。雖然鐘離冼知道祺郡王這般,或是真心相交,或是太會演戲了,但憑直覺,他認為是前者,也希望是前者。在許多年之後,鐘離冼還不禁感慨,祺郡王這個朋友,非池中之物,值得相交。

宴會雖在齊雲殿,卻是比國宴隨意得多了,赴宴的大都是皇室宗親和近臣,便是席間交頭接耳幾句也沒有什麽。座次是禮部安排好的,鐘離冼和祺郡王的席位離得較遠,他們只好約定宴會散了之後再行敘話。

席間拓跋燁卻開口問了:“瑾兒,方才朕見你與襄親王相談甚歡,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祺郡王起身道:“回父皇,兒臣與襄王一見如故,相約日後互相切磋,來日方長。兒臣還說要向他討教騎射之事。”

鐘離冼掃視其餘皇子的眼神,便即明白他們各懷心事。祺郡王是蔚皇貴妃之子,出身高貴,德才兼備,是儲位的有力競爭者。祺郡王真誠交友,之於同儕是範張雞黍,之於臣下是禮賢下士。但他鐘離冼此時要有所表示,便是給他和祺郡王都蒙上結黨營私之嫌。想到此處,便將方要說的讚譽之詞咽了下去,只道:“皇上,祺王過譽,‘請教’二字臣擔當不起,若祺王有所需,臣理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拓跋燁點了點頭,笑道:“這是好事啊,像你們的年齡,正應是廣交朋友的年齡。”

鐘離冼與祺郡王對視片刻,彼此便勝過有千言萬語。看著面前這位名為在京城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實為自己血脈相連的堂弟的人,鐘離冼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到底是該相信祺郡王的人品德行,還是該相信所謂的血濃於水?但無論如何,在皇室宗親當中能夠收獲這份友誼,都理應珍視。

待到酒酣之時,鐘離冼向拓跋燁請旨,求封阿姐為郡主,拓跋燁爽快應下,才不過半個時辰,聖旨就倒了襄王府,封鐘離凝為襄靖郡主。這個封號很是耐人尋味,有人認為可以這樣解釋:“襄”為“襄助”,“靖”為“靖邊”,如此便是把邊疆托付給了襄王府。

壬辰年的春節,襄王府榮極一時。

消息傳到了水府的時候,鐘離冰正賴在水影房裏,美其名曰:“既然你嫌我日後想不起你,那我這幾日就多陪陪你好了。”

對於鐘離凝被冊為郡主的事,鐘離冰不禁嘆道:“阿冼的辦事效率實在是太高了,這才進宮一個多時辰,就給辦成了。都說他們男人許多事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還真是。他跟皇上都能在酒桌上把這麽大的事談成。”

“我的畫給我裱好了沒有啊?”鐘離冰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側著頭問水影。

“你不要著急嘛。”水影一邊給桌上的富貴竹澆水,一邊磨著鐘離冰,“初二才送到濤閣去裱的,現下這塊生意多,哥哥又不讓我加塞兒,左右你也不著急走,十五之前,定給你裱好還不行麽?”

“杉表哥這樣做生意,我真是無話可說啊!”

水影澆完了桌上的富貴竹,又去澆那株霸王鞭,一時走神,竟將水倒了不少在地上。

“影妹!”鐘離冰叫了一聲。

水影雙手一抖,將銅壺掉在地上。一聲悶響,水灑了一地。

“怎麽了,神不守舍的?”鐘離冰說著,上前去幫水影收拾,“剛還說想讓你泡茶給我喝,現下都不敢了。若你不慎燙著了,我豈不是罪過?”

“沒事,你想喝茶,我便去給你泡嘛。還是茉茗香嗎?”說著,水影去小櫃子拿了茶葉,“我方才不過是在想事情,沒事的。”

水影取了茶葉,又端來茶具,才欲轉身去打熱水,袖子又帶倒了一只茶杯,幸虧鐘離冰眼疾手快,在茶杯落地前靈活地一踢,又用左手穩穩接住,放在了桌上。她手指在杯沿上輕輕一抹,只覺得濕濕的,似是水沒擦幹一般,定睛看去,茶杯中卻沒一絲水跡。她下意識地用方才抹過杯沿的手指觸了觸舌尖,味道有微微的苦澀,舌尖還有些麻。

鐘離冰渾身一個激靈,陡然警惕。那一瞬,她再腦海中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每一種,都可怕得令人窒息。她沒有辦法對水影說什麽,只有令自己保持絕對的冷靜。

還在,那一瞬水影背對著鐘離冰,沒有看見鐘離冰的神色微動。

同那日一樣,水影熟練地倒水、泡茶,等待茶葉散開,再分別斟茶。她遞給鐘離冰的那一杯,用的正是方才鐘離冰接住的那只杯子。

這一刻,鐘離冰認定了心中的其中一種可能。

鐘離冰不動聲色地緩緩端起了茶杯,深吸一口氣道:“好香啊!好像……比上一次還要香了!”說著,她將茶杯送向唇邊。

才不過是轉瞬工夫,水影從面上帶笑,到笑容僵住,再到眉頭緊鎖,再到滿目淒然,鐘離冰全當沒看到一般,然而,她全都用餘光看得分明。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滯,水影用手捂住胸口,幾近不能呼吸。

“表姐!”水影失聲大叫。

鐘離冰的動作戛然而止。

水影一把奪過鐘離冰手中的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當然也包括杯壁上的毒。

“影妹!”這次是換作鐘離冰失聲大叫,她沖上去,用手指壓住水影的舌根,“你吐出來!你快吐出來啊!快點啊!”

水影幹嘔了好一會兒,卻是什麽都沒能嘔得出來。

毒發作了,水影吐出一口鮮血,癱倒在地上,腹中如灼燒般痛楚,幾乎說不出話來。

鐘離冰一指點了水影穴道,暫時抑制毒性發作,但她現下內力很淺,維持不了多久。

“表……表姐……”水影有氣無力,此時卻滿面釋然地笑了:“原來……原來你都已經看出來了。這樣……這樣也好,也就……長痛……不如短痛了……”

“你別說傻話,會有辦法的!”鐘離冰一言喝止,扶水影躺下,隨即沖出了水影的閨房。

沒有人埋伏?料錯了嗎?

鐘離冰心頭一緊。她原以為有人埋伏在附近,脅迫水影對她下毒,然後伺機動手,可根本就沒有人埋伏。

是聲東擊西!

可鐘離冰不知道西又是什麽,也來不及想西是什麽。

“表哥……表哥……你快開門!”

“怎麽了?”門如風一般打開,水彧的身影一閃而出。

“影妹中毒了,你快去看看!”

毒?嗣音解決不了?水彧暗道不好,疾步向水影房間奔去。

鐘離冰又著歆語去請了沈大夫來。此事她不敢聲張,特特囑咐歆語暫不能告訴其他人。

此時的水影已經滿臉黑氣,嘴唇發紫,不省人事。水彧和沈大夫分別都搭了脈,皆是滿面愁雲。

這性命攸關的時刻,沈崇宇心裏清楚,便是醫術再高明也沒有用,必須即刻找到對癥的解藥才能保住性命。

水彧則直接問道:“你可辨出這裏面有什麽毒?”

鐘離冰一時慌亂,口中語無倫次,“有有……有……曼陀羅、斷腸草、毒魚藤。還有……還有……還有一味!明明還有一味的!可是……可是我嘗不出來。”鐘離冰猛烈地搖頭。

“嗣音,你不要著急。”水彧抓住鐘離冰的手腕,“你不會嘗不出來的……”

“大少爺,表小姐!”沈崇宇急急叫道,“小姐的狀況不好了。”

“來不及了。”水彧皺了皺眉頭,“我用內力幫她把毒逼出來!”

“不行!”鐘離冰大驚失色,“我會嘗出來的,我會找到解藥的!用內力,根本就耗不起啊!”說著,鐘離冰沖過去,端起了茶杯。

“放下!”水彧反手打翻了鐘離冰手中的茶杯,“現在,救影妹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再有什麽閃失!”

“公子!”不知何時,阿四從門外沖了進來。

“你來幹嘛?”水彧面帶一絲慍怒。

歆語緊跟著阿四身後進來,躬身一福:“大少爺,表小姐,歆語……沒能攔住。”

水彧來不及多思考,即刻便吩咐道:“歆語、阿四,你們守在影妹的閨房外,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尤其是防備居心叵測之人。沈大夫,麻煩你去開些固本培元的藥,最好下重藥,現下已顧不得太多。”

“我讓舅舅去調家裏的護衛!”

“不行,你回來!”水彧厲聲叫住了鐘離冰。

水彧挾住鐘離冰的雙臂,“現在你是最需要冷靜的,如果有人意圖不軌,這裏根本就不是目標。家裏的護衛要調,但是,是要守衛整間府邸,而不是影妹的閨房,你明白嗎!”

“我知道了!”鐘離冰恍然大悟,沖出了水影的閨房。

水彧扶水影坐好,凝神定氣,將雙掌貼於水影後背,一股內力緩緩流入水影體內。雖然在昏迷中,水影亦能感到腹中如灼燒般疼痛,是以在昏迷中也是眉頭緊鎖。才不到一炷香工夫,水彧額上就滲出了一層汗珠。水影急需要真氣來吊命,再加上把毒逼出來,是刻不容緩,水彧略覺氣短的時候,又強行再向水影體內輸入一股真氣。

時間一分一毫地消耗過去,水彧身上已然是大汗淋漓,身上的三層衣衫都已經濕透。

當初他中了鐘離冰所下的那種尚且要不了命的毒,他都已經被折騰得半死不活,如今水影中的是致命的毒,他這才明白嗣音為什麽說他耗不起。可是,生死關頭,耗不起,也要耗。影兒,這畢竟是他的妹妹啊。

神思飄忽的時候,水彧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剛進水家的時候,他六歲。那時候,杉弟兩歲,蹣跚學步,影妹一歲,牙牙學語,兩個人都追著叫他“大哥”。他最排斥的就是小孩子,所以,他總躲著。可是義父總是笑著說:“你明明也只是個小孩子啊!”

他十二歲的時候,撫養他到六歲就把他扔在冰天雪地當中便銷聲匿跡的三叔突然出現了,將他的使命告訴了他。他對此有所質疑,卻因為三叔的養育之恩,無法拒絕。

他到元幫去,以跟林一楠、林一楓切磋為借口,實則是去同榮亦非習武。他對武功是天賦異稟,游刃有餘,習武的時候進境竟然是一日千裏。他認榮亦非做師父,□□亦非卻不同意,榮亦非說教他武功只是一樁交易。

十五歲了,他的武功早就可以獨當一面。面對一大家人都是所謂“仇人”,他開始迷茫,開始逃避。他們對他如親人一般的好,他沒有辦法面對,所以,他逃進了江湖。那時候,就像一條河裏的魚,猛然間躍入了大海,再望不到邊際,能夠自由自在。

可不久,他就發現江湖其實沒有那麽大,而且,還很小。小到,無論逃到哪裏,都逃不脫一個宿命。本以為是無邊的海,然而不過是從一個池塘,游進一個湖泊而已。

明明愛了,卻不敢愛;明明恨了,卻不敢恨。一路走來,他傷害了他身邊太多的人,做了太多令自己後悔的事。尤其是,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嗣音,直到,再也不能回頭。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傷害自己,以求贖罪。可是那些傷害,就像是潑出去的水,便是再怎麽傷害自己,也無法挽回。

形形□□的人都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來了,走了,還有的,死了。來來去去,來去匆匆,一直在身邊的,只有一家人。

影兒,影兒就是他的親妹妹,他不能失去她。

隨著水影一口鮮血噴出,水彧的思緒被拉回了現實。他終於卸了力,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沈崇宇早已抓好了藥,命學徒把藥煎上,自己則回水影房裏關註著情況。見水彧情況不好,他即刻便上前去扶住水彧。他知道水影此時已無性命之憂,遂先搭了水彧的脈。水彧一臉煞白,脈搏微弱,呼吸急促,幾近虛脫。

沈崇宇也不說太多沒用的,只道:“大少爺費心了,不宜再操勞。”

“我知道。”水彧從唇間擠出幾個字來,“去看影妹。”

沈崇宇扶水影平躺下來,摸了她脈搏,知她已無大礙,只是體內餘毒未清,加之虛弱,所以尚未醒來。

水彧推開門去,險些一個趔趄跌倒,鐘離冰轉身托住水彧的手臂。而阿四的雙手,則僵在了半空。鐘離冰轉過頭看了阿四一眼,兩人目光對撞,同時躲開。

水彧瞳孔驟縮,才要擡起手指,卻已來不及開口。

阿四飛身將鐘離冰撲倒,才不過轉瞬之間,一支□□便□□了阿四心口。

“阿四!”鐘離冰驚呼。

緊接著第二箭射過來,水彧拼盡力氣將門外的所有人拉近屋裏。憑著一個殺手的敏銳,在對方第一次出手的時候,他已經看清了對方出手的位置。

他反手拾起方才茶杯的碎瓷片,從還未完全關上的門縫中擲了出去,方向,直指對方出手的方向。

緊接著,屋頂上有人落了下來,準確地說,應該是屍體。

家裏的護衛圍了上來,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水彧不禁捶胸頓足,這確是聲東擊西,卻是他們自己掉進了陷阱。

水彧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上前去檢查屍體。瓷片割斷了敵人的喉嚨,加之浸了劇毒,見血立死。保險起見,他搭了頸脈,確認那已經是一具屍體。可是,他的眉頭自始便沒有舒展過。這具屍體,就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楚晉。

他一拳捶在地上。

他不是不知道楚晉有問題,他從來都知道。可他一直認為,他能拿得住楚晉。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鐘離冰用雙手按住阿四的傷口,但這不過是能讓血流得略慢些。這一箭也浸了毒,而且射中的是心臟,拔箭便是立死,不拔箭,也不過就是多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可鐘離冰下意識地想留住面前正在流失的生命,哪怕她心裏清楚,一切不過都是徒勞。

“表小姐……”阿四擡起雙手,抓住鐘離冰的雙手,竟是想掰開鐘離冰的雙手。

“你……”

“表小姐……”阿四上氣不接下氣,“你……你如果死了……公子……會傷心……”

聽罷阿四所言,鐘離冰楞了一下,雙手略卸了力氣。阿四趁這時候,雙手握住箭尾,猛地拔出。鮮血從她的傷口噴湧而出,她即刻便咽了氣。從頭至尾,她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水彧。

阿四,那是一個隨時都可以被抹去的名字,甚至……不能算一個名字。她竟選擇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保護她愛的人,所愛的人。

鐘離冰緩緩將阿四放下,搖了搖頭。阿四……你何必對自己,這般狠心?

那邊,水彧已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表哥——”鐘離冰疾呼一聲,奔了過去。

才不過轉瞬之間,水家的宅子裏同時倒下了四個人,兩個昏迷得不省人事,兩個是屍體。

這仿佛是第一次,水家,亂做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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